近年来,海外华人学者利用其学术优势,对文学史/新诗史书写进行了自觉的反思,努力践行“20世纪中国文学研究的整体观”。李欧梵、王德威、周蕾、史书美、唐小兵、张英进等人从整体观出发,努力拆解近代、现代、当代的历史分期,跨越大陆、港台、新马、海外的地理疆域,辨析“华语语系文学”(Sinophoneliterature)(1)与“世界华文文学”的内在关系,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不可否认,这些研究多集中在小说这一文类,而对迄今百年的现代汉诗在海外的译介传播、批评与研究则呈弱势。尽管如此,叶维廉、张错、奚密等美国华人学者,仍自觉地对现代汉诗进行综合的整体研究,为“重划两岸四地的现代汉诗版图”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向度。
一、整体观在现代汉诗研究领域中的出场
检视历史,不难发现今日流行的中国文学史、批评史等名目乃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西方(日本)的舶来品,是西学东渐的产物,是“晚晴以来关于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五四文学革命提倡者的自我确证,以及百年中国知识体系的转化”。(2)在现代性追求的驱动下,新一代知识分子不仅引介外来的文学史著述,而且借鉴效仿西方现代文学学科建制,纷纷加入到中国文学史、批评史等研究与书写之中,先后涌现了众多不同风貌的文学史著作,如林传甲、钱基博、胡适、陈子展、林庚、柳仁存等人的中国文学史,及陈中凡、罗根泽、郭绍虞等人的批评史著述。(3)这些史著对后来中国文学史、批评史在撰写原则、体例等方面具有范式意义。
然而,随着全球学术互动协商进程的加快,既有的文学史书写的种种弊端也暴露无遗。其一,在时间维度上,因为历史政治因素,文学史被人为地划分为不同的历史时段。历史的发展自有其阶段性特征,人们对历史的把握也总是历史之流中的某个部分,这符合人类认识世界的规律。但文学史的分期随着历史朝代而更迭,在方便历史叙事的同时也暴露了研究者对历史连续性及其内在关联的轻视或忽视。以历史线性时间而论,中国文学史被切割为古代、近代、现代、当代、新世纪等不同的段落。这种研究路径造成了文学史叙事的破碎、段落式等问题,不利于学界从一个整体全局的界面对文学史做出观照。其二,在空间坐标中,由于社会历史、地缘政治、意识形态等原因,文学史被切割成为不同的地区板块。这在现当代文学领域又最为明显。年以后,大陆与台湾等形成了不同的意识形态政治空间,大陆学界把文学史划分为中国文学、台湾文学、香港文学、甚至新马华文学、海外华文文学等不同的地理空间板块。由于现代学科建制的精细与坚硬的理性标准,各个区域的文学发展各有特色,差异互现,这都是事实。然而,研究者过分强调地区差异而忽略了它们作为“华语”之相同或相似的美学风貌,这容易落入划地自限的窠臼。其三,研究视角与方法的单一。由于研究观念的单一、政治意识形态的操控等,新中国成立初期大陆的文学史撰写显得僵化呆板,甚至出现被遮蔽压抑或忽视的文学现象。叶维廉对现代文学研究具有较为自觉的整体观视野,他指出,年以后由于政治给文学研究造成的后果:一是台湾海峡的分歧隔断了书刊的流通,由于党派立场差异,台湾当局对五四新文学一直心存戒心,淡然处之,如此使得当时的台湾没有新文学的学系或课程设置,没有一个收藏这一时期全部文献的图书馆;二是大陆编写的文学史的缺陷弊端,如丁易撰写的文学史根本不提胡适、其他的城市知识分子、新月派全体成员和许多新文化运动酝酿而做出贡献的理论家。(4)由于文学观念、研究方法、意识形态等原因造成文学史书写的人为切割,在此可见一斑。
同样,现代汉诗的研究与史论建构也存在着在时间分期、地缘空间、研究方法、价值立场等方面的重复与差异。现代汉诗与古典汉诗存在着诸多歧异,前者所遭受的“边缘化”(5)历史境遇在所难免,现代汉诗的被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