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的旭日轻拂屋顶,这是白天的巴黎;月亮的清辉笼罩归人,这是夜晚的巴黎;而逍遥自在并为我指点方向的塞纳河,则是永远的巴黎。相比于黑或白,眼见的巴黎是有灰度的,或许能无限趋近黑白,但从不单纯绝对。
去过巴黎,恰是在年轻时候,行程宽松、逛的散漫,颇为“奢侈”地在街边花园闲坐一下午晒太阳。当时并不觉得这段时间有多么珍贵,离开后,却频频回忆起那里的阳光、水波、拱廊、彩绘玻璃窗,然后在不经意间看到这句话时心底一惊:“呼吸巴黎的空气吧,它让灵魂永驻。”
墓园:黑色是死亡静默,白色是生机勃发
沿着路线曲折行走,终于来到王尔德的墓前。一尊的小小狮身人面像静立在那里,一面写满各国文字“我爱你”和印满唇印的玻璃罩隔开爱慕者的视线。这个人啊,生前被爱人欺骗诬陷、在阴沟里仰望星空,多少年后,人们依着他的文字爱人——毕竟,该死的,那些甜出蜜糖的情话都被他说尽了呀。回去时路过肖邦的墓,墓上是一位垂首怀抱小提琴、沉浸在忧伤中的少女雕像。听说,即使是在沉寂的冬天,他的墓前也环绕着鲜花。彼时日落,晚霞灿烂似锦,光线给树叶镶了一道柔软的金边,远处传来微弱的萨克斯声,让人在本该心有戚戚焉的墓园里,突然觉得世界静正安稳,万物都美好极了。
睡莲:黑色是自我短暂,白色是艺术永恒
杜乐丽花园曾有座恢宏的宫殿,后来被焚毁,只曾出现在印象派大师马奈的画笔下,浓烈明亮、生气蓬勃,可以一窥当年的荣耀。但我此行的目的地是花园尽头的橘园美术馆,那里的镇馆之宝出自同为印象派的莫奈,就是那八幅名声在外的巨幅《睡莲》。这些画陈列在两间椭圆形的展厅里,墙壁纯白,日光经过玻璃天窗和白纱网的两次过滤,柔和地洒向展
厅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明亮而没有阴影的空间,我坐在展厅中央的长凳上,静静欣赏着睡莲从清晨到落日光与影之间的微妙变化,心就这样慢慢沉下去、沉下去,一直落到池底的柔光里。莫奈晚年视力渐差,《日本桥》已然姹紫嫣红、艳色逼人,唯有这素净的睡莲,不言不语,永远轻漾在温柔的蓝紫水波上。
天地间的“大美”永恒流转,人类卑微且短暂,只能膜拜赞叹,这大概就是艺术的魅力。
右岸:黑色是先哲精神闪耀,白色是年轻人生生不息
蓬皮杜艺术中心就在玛莱区的西边,最合理的路线安排是看完蓬皮杜,然后逛玛莱。蓬皮杜的主打藏品是现当代艺术家作品,类别覆盖造型艺术、建筑、城市规划、电视电影、文学、音乐、舞蹈等多领域。虽然它被誉为世界上最好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但我实在兴致缺缺,走马观花看过、展品被莽撞地分为“喜欢”和“不喜欢”两大类。我宁愿闲坐在塞纳河畔,看着流水带来浪漫、送走忧愁,再远眺蓬皮杜标志性的工厂式外观造型,这种不费脑筋、能轻易享受到的幸福感,特别让旅途中的人迷恋。
一河分开左右两岸,右岸凝聚着奢华宏大的文化象征:香榭丽舍大道、刚果广场、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卢浮宫……左岸则象征着巴黎乃至欧洲的人文气质:罗丹美术馆、克吕尼馆、MK2艺术院线……众多文人骚客流连于左岸,于是,这里咖啡馆林立,赫赫有名的存在主义的发源地——双叟咖啡馆就在那里。之所以取名“双叟”,是因为店里一根柱子上的两个中国买办的坐像,至于为什么是两个中国人,就无从知晓了。
波伏瓦曾在日记中写道:“我坐在双叟咖啡馆里,眼睛瞪着咖啡桌上的白纸……我感觉得到我的手指蠢蠢欲动,我需要写作。”每天,依旧有很多人慕名来此,推开旋转木门,由系白围裙黑领结的侍应生引领,走过古木墙裙、老式吊灯、铜质扶栏,在某位先哲坐过的地方点一杯咖啡,慢慢啜饮。巴黎除了塞纳河,还有一条圣马丁运河,它贯穿着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雅俗共赏的第十区。那些热衷于追求生活质感和自由精神的波波族将其视为精神领地,很多个性的年轻人远离喧嚣的旅游区(对,就是游客渐多的玛莱区),到这里经营个人风格强烈的小店。这条古老的运河充满了年轻的气息,但它依然保持长久、不为所动的安静。
在来到巴黎之前,我对她的印象非常标签式,比如“艺术”,比如“浪漫”,毕竟“巴黎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连饿死都仍然被视为一种艺术的城市”。但在离开的前一天下午,我懒散地坐在街边花园的绿长椅上,阳光煦暖、和风轻柔,不远处喷泉池里的水汨汨流淌,旁边有年轻的情侣在耳鬓厮磨轻笑慢语,才慢慢觉得那句被用得泛滥的“岁月静好”是多么贴切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