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过后,屏幕将如何影响我们观看艺术的方

记者

陈佳靖编辑

黄月1

约瑟夫·博伊斯《Filz电视》,,图片来源:山中天艺术中心近日,随着北京新冠肺炎的二次爆发,各大文化艺术场馆再次陷入闭门歇业的尴尬处境。在刚刚复苏的北京艺术区,不少艺术机构和画廊不得不采取限流措施,同时邀请观众退回屏幕的世界,继续“云逛展”。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全球艺术因新冠疫情被推上云端。回溯历史,最早的云端艺术展或许始于50年前——上世纪60年代,电视刚刚作为一种新兴的视听媒体得到普及,为了让艺术走出白盒子的藩篱,被广大观众所接受,当时的一批艺术家想到了将电视这一大众传播媒介作为一种艺术媒介来使用。历史上第一个电视画廊、电视展览和电视互动直播均出自这一时期,在某种程度上,这与90年代发展至今的互联网艺术颇为相似。

山中天艺术中心日前举办的展览“从屏幕到观念——50年的历史”探讨了屏幕艺术的起源,并为探索和理解当代艺术如何在线上环境中发挥作用提供了独特的参照。如今,线上展览已成为画廊、美术馆和艺博会所必需的展示方式。在这种环境下,此次展览也可以指导我们从历史中学习,提高对未来风险和变化的认识。

后疫情时代,人们一边试图重归有序的生活,一边随时待命以应对危机的反复。接下来,线上展览的热度是否还会持续下去?艺术机构、画廊该如何调整线上与线下展览空间的变化?这对艺术家的创作又有怎样的影响?在本文中,我们将回溯在线屏幕艺术的早期历史,并与策展人肖戈和乔纳斯·斯坦普,以及中间美术馆馆长卢迎华就上述问题展开讨论。

01在线屏幕艺术50年:从电视到互联网

“通过电视传播的艺术展会开启一个时代,在这个时代,公众将学会欣赏伟大的艺术作品,并在家中就能观看它们。”

年,在BBC第一个实验性电视节目播出的后一年,作者E.Robb就在为BBC撰写的一份报告中做出了上述预测。对于当时的E.Robb来说,在电视上呈现艺术意味着把摄像机对准一幅画或雕塑。

30多年后,一位名叫格里·舒马(GerrySchum)的德国电影制片人产生了类似的想法。当时,西柏林被铁幕切断了与西德其他地区的联系。年,舒马曾如此描述艺术界面临的困境:“不仅艺术品必须空运到柏林,就连来自西德的评论家和游客也难以抵达这座城市。”他很快意识到,电视的远程传输可以跨越遥远的距离和封闭的边界,将观众与艺术重新连接起来。

不久后,舒马与妻子合作构思并创建了第一家电视画廊“格里·舒马”(FernsehgalerieGerrySchum)。不同于有着物理空间的画廊,这家电视画廊只存在于人们家里的电视机中。舒马邀请来自美国和欧洲的前卫艺术家们创作了许多基于在线广播电视的影像作品,并安排在德国公共电视台播放,这便是“电视艺术”的开端。年4月15日,第一场电视展览《大地艺术》在柏林公共电台(SFB)播出;次年,舒马又策划制作了第二场电视展览《身份》。值得一提的是,舒马特别要求每场电视展览只播出一次,播出时不做任何解释,也不设重播。尽管电视画廊展出的作品都很简短,但其颇具实验性的呈现形式的确巧妙打破了传统艺术机构的壁垒,使艺术有机会走进千家万户。它也促使那些之前并没有考虑利用屏幕的艺术家们开始通过影像进行创作实践。

“从屏幕到观念——50年的历史”展览现场,山中天艺术中心,摄影:依子雷在某种程度上,舒马的电视画廊为影像艺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更重要的是,它为今天的观众提供了有关历史上最早的云端艺术展的雏形。近日在山中天艺术中心举办的展览“从屏幕到观念——50年的历史”即由电视艺术的兴起入手,呈现了那一特定时期艺术家们针对屏幕进行的创作与思考。许多知名艺术家,如约瑟夫·博伊斯(JosephBeuys)、吉尔伯特乔治(GilbertGeorge)、理查德·塞拉(RichardSerra)等人的作品都曾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这些作品涵盖行为艺术、过程艺术、观念艺术等当时新兴的艺术形式,它们大多注重的是艺术创作的过程而非结果,因此十分适合在屏幕上呈现。艺术家们也渴望通过对新艺术形式的探索,来突破雕塑和绘画等传统艺术形式的边界,颂扬艺术的非物质特征。

应该指出的是,以舒马为主导的电视艺术不仅仅是用屏幕来制作和展示艺术家的纪录片,而是一种针对电视进行创作的艺术观念。参与其中的艺术家清楚他们所构建的图像将在电视的方形屏幕上呈现,因此有意识地考虑了不同视角、行为和动静态的表达,并思考了电视机所具备的特定格式、扁平化的属性及其带来的幻象。

艺术家简·戴比斯(JanDibbets)的影像作品《电视壁炉》就是典型的例子,在这部作品中,戴比斯录制了一段壁炉里火柴燃烧的画面。年12月25日至31日圣诞节期间,舒马安排科隆公共电视台WDR3每晚播放戴比斯的录像作品三分钟——从第一天晚上火柴被点燃,直到最后一个晚上火光慢慢熄灭。当时,许多人家中位于客厅核心位置的壁炉已经被电视取代,而艺术家正是通过火焰在电视屏幕上沉默地燃烧,揭示了壁炉曾在人们生活中扮演的核心角色,从而将观众带回前电视时代。

简·戴比斯《电视壁炉》,16毫米彩色胶片转高清数码影像,声音,26分LIMA基金会另一位艺术家詹姆斯·李·贝耶斯(JamesLeeByars)的行为艺术作品《世界问题的中心》则更具历史性,因为这是当代艺术首次将现场直播作为媒介进行创作。这部作品于年11月28日在比利时国家电视台播出,直播现场位于安特卫普的空白空间画廊。在一个小时内,贝耶斯或是与在场嘉宾对谈,或是通过公开电话与场外嘉宾互动连线,最终从个嘉宾那里收集到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个问题。而今,人人熟悉的“云直播”“云论坛”都可以从半世纪前的这件艺术作品中找到原形。

詹姆斯·李·贝耶斯《世界问题的中心》,山中天艺术中心,摄影:向振华遗憾的是,电视艺术最终并没有形成气候。策展人乔纳斯·斯坦普指出,尽管当时的艺术家受马克思主义文化思想的影响,希望利用电视屏幕实现艺术创作和传播的民主化,但那个时代的电视台依然存在明显的阶级性。与互联网兴起时自下而上的路径不同,电视的传播从始至终都是自上而下的。一直以来,电视台一方面受到国家政权控制,另一方面也被商业利益牢牢把持,此外,电视台还需要根据收视率对节目进行调整。

相比之下,无论今天的大众是否接受,互联网都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借由互联网,上世纪艺术家们试图利用屏幕实现艺术民主化的愿望在今天终于达成。正如策展人肖戈所言:“如今,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有一块可以用来拍照录像的小屏幕,每个人也都有能力创造和推送自己或他人作品。然而,或许这也同时提示着我们,是否应该重新去反思、回应以及再次确立这一艺术形式的标准、价值与意义。”

02后疫情时代的艺术展:线上与线下协同互补

今年以来,新冠疫情爆发迫使各实体艺术机构闭门歇业,另一方面却也推动了国内外网络虚拟画廊、云端艺术展和音乐会等线上项目的爆发式增长。3月份,身为传统媒体的BBC就宣布要在疫情期间筹办一场虚拟艺术节,并计划通过电视、广播和在线平台全面推广,“使艺术在人们的家中保持鲜活。”原定于3月下旬在香港举办的巴塞尔艺术展之前也宣布取消,随后改为在“线上展厅”举办。相对而言,内地的艺术机构在转向数字化上更加应对有素,除了在云端呈现艺术作品的图文和影像外,不少线上项目还纳入了云论坛、云直播来填补实地活动的空缺。面对充满变数的未来,这些艺术机构渐渐意识到,仅仅开设一两个线上项目还远远不够,如果不能尽快建立自己的数字平台,调整策展方向,它们很可能在受到更大的经济冲击前就被观众遗忘。

画廊周北京因疫情二次爆发而提前闭幕前不久因北京疫情二次爆发而被迫提前闭幕的第四届画廊周北京(以下简称“画廊周”)或许可以为艺术展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提供参考。作为今年疫情后第一个启动的艺术周,本届画廊周曾被视为国内艺术界复苏的标志。画廊周原计划有23家画廊及6家非营利机构参展,但因疫情管控原因,草场地等以外的画廊机构最终无法如期参展,艺访单元的主要力量——来自苏黎世艺术周的参展画廊及海外藏家也由于国际旅行限制而缺席。不过,画廊周对这些例外情况做出了及时的调整,譬如新上线的官方App在线展厅,不但为20家参展画廊设置了在线展厅、音频/视频内容、现场活动日程、地图导航等功能,还为贵宾藏家特设在线人工咨询服务,以便随时随地满足艺术收藏需求。

此外,活动期间北京地区的讲座也由线下转至线上,通过Zoom会议的形式进行,保证无法到场的观众能够在线观看。在画廊周北京的App上,观众还可以随时浏览活动期间的主题论坛、展览导览、艺术家工作室和重要收藏探访等预先录制或现场直播的栏目。这些新建立的观展模式使得画廊周不再只是一年一度的线下艺术盛会,而可以在闭幕后继续活跃在云端,不必被疫情的反复打乱阵脚。

画廊周北京主题论坛,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线下放映现场,图片来源:画廊周北京尽管如此,更多观众仍将数字平台上的内容视为对线下的补充而非替代。画廊周评委、中间美术馆馆长卢迎华认为,“线上传播是美术馆和艺术机构展览的一个延长线,它有自身的优势和特点,比如可以超越地理位置的局限,辅助传播,但它取代不了美术馆和艺术机构这个场域本身,取代不了与作品面对面的感受,取代不了作品与作品在展览空间中形成的叙事和对话。”

不可否认,在线上传播的模式之下,艺术机构需要格外考虑观众的体验。如何让观众透过屏幕获得如临现场的观感?如何利用数字媒介与观众产生有效的互动?特别是对于绘画、雕塑、装置等强调现场感受的艺术而言,这些问题并不容易回答。身为策展人,肖戈对此有着切身体会。她指出,目前很多线上展厅只是将艺术作品上传到云端,却没有考虑到不同的作品需要不同的呈现方式。以巴塞尔艺术展3月下旬首度亮相的线上展厅为例,参展画廊虽然尽可能选择了适合线上展示的作品,例如绘画和雕塑的平面照片、摄影及录像作品等,但许多藏家和策展工作者都表示呈现作品的虚拟展墙太过单调,观众很难仅仅通过放大图片获得立体的观展体验。

3月下旬开幕的第一届巴塞尔艺术展线上展厅页面截图肖戈认为,这也是此次巴塞尔云端销量不佳的原因之一。相比之下,很多内地的画廊和艺术品电商更懂得如何让用户在云端获得优质的体验。“比如视频艺术本身就比较适合在线上展示,但对于装置、雕塑作品,光看一张照片是不够的,有些主办方就愿意花时间去做线下的现场,包括用视频进行度的拍摄、请嘉宾来讲解,并且时刻注意跟用户互动,结果反而通过云端获得了更好的推广效果。”肖戈说。

不过,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教训,近日开幕的第二届巴塞尔艺术展线上展厅做出了很多优化,比如允许添加艺术家访谈、导览、工作室探访等视频作为补充信息、完善搜索功能帮助用户对艺术作品进行对比和筛选等,VIP用户还可以通过Zoom展销会直接与收藏者对话。尽管线上艺术不可能完全取代线下,但线上与线下的协同操作已成为艺术展的大势所趋。

03艺术的未来:数字化与娱乐化趋势带来挑战

可以想象,随着5G时代的到来,云端技术将会更加发达,也将进一步丰富互联网艺术的呈现方式。除了艺术机构和画廊需要及时作出响应之外,艺术家的创作也势必会受到传播媒介带来的影响。

在肖戈看来,比起曾经昙花一现的“电视艺术”,基于互联网创作和传播的“互联网艺术”会在未来走得更远。“虽然疫情会过去,但互联网艺术不会消失,只能说它的比重可能会有所下降,譬如变为线上与线下相结合,但它本身是特别符合人类未来生活的这种全球化语境的。”肖戈说。

事实上,在互联网艺术不断壮大的同时,绘画、雕塑等相对传统的艺术形式也在相应地收窄。肖戈认为,这与艺术家成长和生活的环境有着密切的关联。对于从小在手机、电脑的陪伴下成长起来的千禧一代而言,屏幕自然而然会成为他们在创作时着重考虑的媒介之一。如今,不少千禧一代艺术家将艺术创作与互联网、影像、游戏或动画相结合,已成为艺术领域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未来的艺术会完全依赖屏幕进行创作和传播。卢迎华相信,艺术创作不会也不应该被某种传播形式所限,“这些新的传播方式对于艺术创作会有一些波及和影响,比如有一些艺术家会根据这些新的传播平台和条件进行创作,艺术机构也会利用这些在线平台设计和传播其内容,但艺术本身就有多种多样的创作形式和媒介,它永远不会为了就范于某一种传播方式而规划自身的存在方式。”

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一个参观者在看展览。图片来源:图虫不可否认的是,近年来随着国内各大视频网站、社交媒体等网络平台的崛起,公众与艺术作品之间的互动关系已经悄然改变。身为艺术机构的从业者,卢迎华很悲观地看到,许多看展者急于把自己和作品的合照或者在展厅中的合照放在网上,而仅仅把展厅当作一个新的游乐园,其中鲜有认真看展、看作品的公众。“我不觉得这是改变公众与艺术作品互动关系的良好趋势……艺术是学科,不是背景,不是玩物,不是装饰品,不是游乐园的装置。要改变公众对艺术的看法,首先要改变艺术要娱乐大众的期待。”卢迎华说。

当艺术作品出现在萤幕上、成为15秒的抖音短视频或与观众实时互动的直播时,是否会进一步加剧人们将艺术娱乐化的倾向?这正是乔纳斯·斯坦普认为值得警惕的一点,“一件艺术作品背后应该有深刻的思考,但我看到很多互联网艺术只是在闹着玩,不像当初从事电视艺术的那些艺术家,他们是非常虔诚、认真地去做作品的。”在斯坦普看来,上世纪60年代的屏幕艺术明显有着对技术和视觉简单性以及思考深度的偏爱,而这些特征有时会在当前的技术狂潮中遗失。但他也指出,这种将艺术娱乐化的倾向并不是平台本身的属性造成的,说到底,互联网只是提供了一种技术与媒介,它并不能改变艺术本身。“你信不信,同样是15秒的短视频,真正伟大的艺术家做出来肯定跟一般人做的不一样。”斯坦普说。

图片来源:图虫眼下,各大国际艺术展、艺博会等文化活动纷纷延期或转至线上,许多艺术创作者也处在一种“自我隔离”和“社交疏远”的状态。当紧急状态成为常态,如何在全球危机的背景下进行艺术创作、重建与公众的(远程)互动关系,是艺术工作者需要不断面对和反思的问题。卢迎华认为,艺术工作者对于目前所面临的挑战进行描述和做出回应的努力,都是一个思考的过程,都可能提供审视和理解现状的角度和表达情感的出口,而当务之急还是回到自身的工作:“只有深耕自己的田地,才有成果去交流。当全球流动再次成为可能时,我们是否能做好准备,是否能更贴切地表述自身,能更有自信地去聆听和交换想法,这将是我们真正的挑战。”

参考资料:

TheTransmissionofArtbyTelevi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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